甜文写手竹珣君

【极东/耀菊】棠棣(四)

*同父异母兄弟真骨科,病弱老王,但他是攻。

*本篇有关科举的论述主要参考自何忠礼著《南宋科举制度史》。

第一章

第二章

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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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
    本田菊长到十四岁这一年的份上,王家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    王员外离世了。

    事情的确非常突然,这年的秋天王家依然如往常的每年一样,组织船队出海前往日/本进行贸易,途中王员外不慎感染了风寒,结果居然一病不起,船上随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。这病来得又急又快,又是在出海月余染上的,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,最终还是由王员外本人撑着一口气拍板,调转船头回去宋/国。

    在几年前那件事以后,王耀的身体最后还是有所好转,度过了那个漫长的冬天,王员外也渐渐接受起本田菊的存在,这几年来出海一直都带着他,教他如何贸易,如何打算盘,如何和日/本商人谈判,收购所需要的货物,鉴别品质诸如此类的生意经。由于本田菊本来就是日/本人,便于交流,又凭着他惊人的经商天赋,居然在短短几年内就已经成为王员外的左膀右臂,为王家增添了巨大的进益,被视作英雄出少年,大有可为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本田菊的功课一点没有落下,仍在县学读书,如今已经能说的一口流利的宋/国官话,只是最近处于变声的时候,听着怪异得很,王员外便让他去找大夫抓几服药养养嗓子。那时的王员外还精神抖擞面色红润,其实王员外的年纪不算太大,只是他同样生着一张秀雅的脸,缺乏威严,才故意留的长须以彰家主之势。本田菊见过王员外刮去胡须的样子,回去之后对着铜镜比对了半天,发现果然他还是更像王员外多一点。

    尽管本田菊出海了好几次,到达日/本好几次,但是他再未见过母亲,即便有意寻找也难以得知母亲的下落,比对了样貌以后,更是感觉自己与母亲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都被切断,之后闷闷了好一阵。面上虽然不显,但还是被王耀察觉到,暗地里偷偷刻了个小木俑,照着本田菊的模样刻的,面容却更成熟,梳着日/本妇人的发髻,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艺,倒是栩栩如生。 

    王耀那时自州学下学,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本田菊,让他打开手心,本田菊不明觉厉地照做,手中便多了一个母亲的小木俑了。

    “我听着徐管事说,你和你母亲有七八分相似,”王耀笑起来眉眼弯弯,双手却背在身后:“这便刻了这个木俑送你,聊以慰藉思乡之情。”

    本田菊将木俑仔细地收在书箧里,面上表情却无甚波动,只是说道:“哥哥,让我看看你的手。”

    王耀尴尬地笑了几声才把手伸出来,那本是一双读书人的手,练武人的手,虎口处带有坚硬的茧,手指如同竹节美玉一般,然而这双漂亮的手却被大大小小的伤痕破坏了美感,有的很陈,已经结痂脱落,有的很新,还泛着暗红色,却听他毫不在意:“后来刻习惯了,就不会伤到手了。” 

    本田菊轻轻骂了一声“傻瓜”,语速极快,王耀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,只见着本田菊离开了一会儿,取了药膏来,不紧不慢地抹在王耀的手上:“下次哥哥不必如此做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我唯一的弟弟。”王耀如是说道。

    本田菊突然厌恶起“弟弟”这个字眼,仿佛王耀对他一切的好都是出于这血脉之间的联系一般,尽管事实如此,但是他们在不久之前根本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。有什么异样的、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本田菊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,随着时光的增长被掩藏在了某个角落里,而他也与王耀维持着单纯的兄弟关系,成为会稽县里交口称赞的模范兄弟。

    王耀之后也考去了太学,大部分时候都在临安住着,本田菊能见到他的时间少之又少。

    王员外的倒下仿佛成为了某种契机,某种让那不安的角落蔓延出发芽的种子的契机。

    他在临死之前叫了两个人进了船上他的房间。

    一个是本田菊,一个是徐管事。

    由于病魔的折磨,王员外已然很瘦,躺在床上仿佛只是蒙了一层皮的骨架,眼神混沌浑浊,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丰采,若用行将就木来形容,也是极为适宜的。他咳嗽了几声,说出的话几不成句:“你们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一些后事,咳咳,要交代给你们。” 

    本田菊急急上前,眼中似乎还隐约闪烁着泪光:“爹,好好休息,您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 

    徐管事也在一旁拼命地眨着眼,这是他服侍了十几年的老主人,王员外宽厚,对下人们都极好,却是不论出身赏罚分明,想当年徐管事也只是一个天灾之中失去一切的流民,而王员外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。

    王员外深深地看了本田菊一眼,无意识地呢喃着:“你和她真像啊,难怪。”

    本田菊不知道指的是谁,他以为是王耀,理所当然地接道:“只恨现在哥哥不在,如果爹有什么需要交托的话,儿一定带到。”

    王员外听了这一席话,才像是猛然惊醒:“你扶我起来!”本田菊从善如流地上前把王员外扶了起来,还贴心地在他的身后垫了一个软枕,期间,王员外一直半阖着双眸,在思索着什么,只是已经无多力气捋一捋他的胡须,更何况自从病后,原来那把漂亮的胡须也如一把枯草了。

    本田菊琢磨不透王员外在想什么,只当他要交代后事,姑且还是装着个孝子的模样,王员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戳穿他,这对父子对彼此都提防万分各怀鬼胎,却又在表面上维持着父慈子孝的虚伪模样,也只是为了同一个人罢了。

    总之在本田菊的猜测之中,应当由王耀继承大部分的经营家业,王家是一等户的富商,有几十家铺子,更不用提名下挂着多少佃户和田庄,在日/本的经营也有声有色,出于对家产的估计和王家的状况,本田菊则是可能分得与日/本有关的业务。

    王员外勉力在床边摸索着什么,随即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响起,床下弹出一个暗格,里面放有两个手卷,一者蓝底祥云纹绫布,一者红底龙纹绫布,王员外握拳低咳了两声,才喘着气道:“红色是给耀儿的,徐管事,你带走。”

    “蓝色是给你的。”王员外盯着本田菊:“我走了之后,耀儿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,你们兄弟二人需得互相扶持共振家业。”

    本田菊应着王员外。

    “至于徐管事,你将卷轴带给耀儿,剩下的他自然会懂。”

    徐管事同样应着。

    这时的王员外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,一下子坐了起来,从暗格之中摸出半块玉佩,眼神不复之前的浑浊混沌,反而充满了清明,甚至可以称之为少年的澄澈。这把本田菊和徐管事吓了一跳,徐管事谨慎地叫着“王员外”,王员外却露出一个笑容,本田菊这才感到王耀大概和王员外是极为相像的。

    王员外露出满面笑容,灿烂的好似春光一般。

    “你来接我了。”他说:“你终于肯见我了。”

    随即瘫倒在了床上,任由玉佩从手中滑落,再也无半点声息。

    许久,徐管事才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王员外的鼻息,对着本田菊摇了摇头,本田菊心中一惊,竟然无多大悲伤,也无多大喜悦,仿佛这逝去的只是与他毫不相关的一个陌生人一般。

    王员外死了。

    本田菊上前轻轻合上了王员外的双目。

    是夜。

    海上的夜晚格外的寂静,习习海风吹来,伴着轻柔的海浪的声音,海面上映着明月星河,两相对照,将这人间拓展出了另一半。本田菊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,思考着他自卷轴里看来的内容是否真实,这遗嘱太过超出他的意料,反而让本田菊怀疑起内容的真实性,更何况还有另一份卷轴在徐管事那里,而目前他对徐管事手里那份的内容还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本田菊眸色沉得厉害。

    王员外给他的卷轴之中,让本田菊继承全部的家业,而王耀可得每年营收的二成,更何况这二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,足够富家公子挥霍一生。 

    更何况王耀似乎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,王家的所有家业统归本田菊,已然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。 

    徐管事一出船舱,便看见一个纤瘦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,少年脱去了四年前的稚气,而隐隐已经流露出同王员外和耀公子同样的风华。少年拘谨客气地与徐管事道:“徐管事,鄙人有一事与您商榷。”

    徐管事猜到本田菊可能是要问关于红色卷轴的事,公子们若要相争,自然是下人遭殃,更何况徐管事在此之前已经看过卷轴,奇特的是这卷轴一片空白,徐管事看不明白,心中琢磨着反正这王家最后都是要归本田菊的,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,与本田菊道:“您欲看耀公子的卷轴吗?”

    “那么鄙人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本田菊颔首,嘴角微微扬起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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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看了那卷轴?”本田菊问道。 

    “是。”商人本田菊回道:“那卷轴上一片空白空无一字,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,模仿王员外的笔迹,让王耀留在我的身边。”他有节奏地敲着木质的桌面:“而且这件事只有我能知道,多一个人我都不放心。”商人本田菊像是把自己最卑劣的、最不耻的想法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现在的本田菊的眼前,而本田菊竟然也理解了商人下一步将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想若是重新来一次,我仍是会杀了徐管事。”

    “徐管事至死也不会猜到,我竟不是为了家业,而是为了困住王耀才杀了他。”商人本田菊像是想起了什么,笑了起来,那笑容悲凉且苦涩:“我后来才知道王员外和王耀的秘密,王耀居然是王员外与他的亲生妹妹乱伦所出,哈哈,难怪,难怪。”

    这世世代代宛如诅咒,他们皆是扑火的飞蛾,明知纵身便是万劫不复,却还是难以逃脱这重复轮回的可悲命运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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